➤【文組】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作為哲學書
連明偉:其實有非常多途徑可以理解卡爾維諾《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首先最簡單的切入點是「文論」。它向我們闡明,卡爾維諾認為哪些創作法則是重要的。他提出的五個法則,都有與之相應的概念,例如輕與重,快與慢。再者,可以視為「科學書」,如何以科學的方式解讀他所面對的其他文類。
在書中,卡爾維諾也不僅僅是分享創作,而是嘗試思考作為一位受到束縛的人,可以如何進行突破。從這個角度閱讀,《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是高度思辨的「哲學書」。
我在思考和書寫時,都是從比較感性的狀態出發,奕樵身為一名電腦工程師,我們的想法是很不一樣的。好奇奕樵是怎麼看待卡爾維諾和書中的五項原則?
➤【理組】作為寫作系統,顯然不夠系統化,但十分雋永
李奕樵:《看不見的城市》有位角色是元朝的皇帝忽必烈。當他問馬可・波羅問題時,馬可・波羅會不斷地談延伸的細節。例如,從棋盤聊到木頭、年輪、產地與運輸……這是一個理解世界的方式。
另外一種理解的方式,是無視這一切細節,完全只根據自己利益出發:作為消費者,可以從《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中得到什麼?前三個元素「輕、快、準」基本上要同時出現,缺少其中一樣,整體效果是很差的。
「輕」指語言質地的輕,不填塞多餘的炫技,不用太重的語氣和情感,但是如果沒效率地寫了100萬字,便違背了「快」的原則,這時候輕,並不會讓小說體驗更好。第三個原則「準」,準確地揀選字詞跟策略,自然就會達成輕跟快,這三者其實是綁在一起的。
我在大學時,把它當成一本工具書閱讀,立刻發現這本書「未完成」。它有兩個特徵:其一是作者尚未完成便離世;其二是分類不夠明確。作為一個寫作系統,它不夠系統化。相反的,卡爾維諾的原則雖然強悍,卻非常雋永。
我猜想,本書作為演講稿,而演講是有一定程度的表演性,過來聽的人可能不是同一群,所以需要重複,有些東西只講一遍,聽眾記不住的機率很高。這5篇講稿大量重複其他章節的內容,這降低它作為技巧教學書的實用性。
如果是創作新手,也許有更好的選擇。但如果是進階的小說家,想要知道小說的未來,或是目前有哪些已知的挑戰,這本書還是非常棒的指引。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其實做出一些非常超前,到現在整個文學世界都還沒有完全消化的建議。例如「輕、快、準」,不要看它好像是很雋永的原則,時至今日,我認為哪怕是台灣的文學獎,可能2、3年都沒有辦法產出1篇這樣的作品。光是掌握這3個原則並實踐它,都可以成為國家的一流好手。
➤【文組】若只看故事,很容易挫敗,要讀設計背後的用意
連明偉:第一講談〈輕〉,卡爾維諾提出了三種法則。第一個是語言的輕巧,要透過最簡單的語言去表述意義,語言組構與意義本身必須等值。卡爾維諾並非否定重,對他而言,兩股力量不斷進行爭鬥,只是他更傾向以輕巧的語言去描述或演繹最為沉重的事物。
第二個法則是他透過語言去描述人們心中在思考什麼,透過觀念的思辨闡述它。第三個法則,強調營造輕盈的視覺意象,在卡爾維諾所有的小說裡面,讀者都可以讀到這些特徵。
例如〈魔法花園〉(收於《最後來的是烏鴉》),卡爾維諾描述了一則非常簡單的故事。有一對少男、少女,四處遊蕩、嬉戲,無意間闖入一棟豪宅,發現裡頭居住了一位非常蒼白的少年。他旁邊有桌子、椅子,還有被釘死的蝴蝶。我們可能覺得情節應該往下發展,但故事就停留在這裡。
閱讀卡爾維諾的作品時,如果只留意故事本身,絕對會百分之百地失敗或是挫折。我們要讀的是作者設計這些橋段,背後的用意為何。
〈魔法花園〉其實帶著強烈的諷刺性,卡爾維諾講述的是一個被文明保護的狀態,蒼白的少年無法離開花園,而那對少男、少女則代表著另一股勢力,可以輕盈自在地離開文明,探索邊界以外的事情。
小說家黃崇凱去年(2024)出版的《反重力》,十分符合卡爾維諾的「輕」。包含語言的輕巧,每個字句都有重量,卻不繁複。書中提到的「1970年代」,人類終於升上太空,抵達月球,這個進步的意象,好像人類長出了翅膀。
我聯想到過年期間,我參與宜蘭頭城城隍爺的生日,其中有些裝扮非常華麗的官將首身上,長出了翅膀。無論卡爾維諾從民間的故事汲取力量,或到現當代,我們看見民間宗教團體所擁有的活力,也不斷地強調「輕盈」。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並非僅是書寫的方針,我認為卡爾維諾想要表達的是,人的種種束縛,如何在這些文論與他自身的抗爭中,達到一種超脫。
➤【理組】與其用系統,不妨以生物學的有機來理解
李奕樵:接下來的兩個原則是「顯」跟「繁」。「顯」是指視覺化,非常直觀。讀者只要沒有視覺資訊,就會焦躁不安,哪怕它是違背現實的也無所謂。曾有俄羅斯小說讓一個鼻子走在路上,這種超現實的圖像,作者將它描述出來,都是有意義、有效果的。
「顯」在當代難以理解嗎?不會,任何一個指令下得不好的AI圖,或是你小時候畫的圖,它都是超越常理存在的視覺影像,可以滿足卡爾維諾對人類想像力的高標準。我認為「顯」對書寫者來說,是比較簡單就能夠跟隨的原則。
「繁」是我今天想要特別強調的。它有兩個意義,第一個很常被誤會,中文翻譯成繁,大家會以為是繁複的意思,但英文會翻成「多元性」。在此框架下,讀者會看到完全不同的建議。
卡爾維諾所講的「繁」,其實是小說內部的可詮釋程度、複雜性,是小說內部不同角色,不同的文化、不同價值觀的衝突。比較接近政治上的多元性,而不是百科全書式的小說。
如果理解到卡爾維諾對多元性或多重詮釋的熱愛,便可以回過頭思考:為什麼他的講稿有歧異性與重複。他常常表達對相反質地的尊重,例如創作者的輕,是為了處理沉重的題材。卡爾維諾引述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可以輕如小鳥,不可輕如羽毛」。舉重若輕,是帶著小鳥的重量飛翔。「快」並非急躁,快是因為思考了迂迴,靠緩慢才能達成的事。
卡爾維諾不希望他的文學理論過於工整,像是理工人喜歡的論文,因此增加有機性在裡面。作為一個理工人,我如何說服自己,依然喜歡這樣的卡爾維諾呢?這時不看數學理論或物理學,不妨思考生物學。
生物學是非常多元的,每個蛋白質分子,每個環境中的生物實體或物種,都有各自存在的理由,有其正在運作的強健機制,詮釋他們的整個世界。拉遠一點看,互相爭奪正好能動態平衡地融合在一起。
在卡爾維諾的世界裡面,他想將這些理論整理出來,與此同時,他也清楚地知道,在文化的有機世界,不可能有非常乾淨、永遠持續的理論。所以他一開始就強調我們對這個世界觀有機性的包容。
多元性詮釋的落實,展現在他的講稿或文本裡,具有歧異性。用這個方式理解,就比較能原諒為什麼卡爾維諾沒辦法把話說得更清楚。我猜這就是他的文學信仰,或文學政治理念。
➤【文組】「快」討論的是時間,延遲死亡之將臨
連明偉:奕樵剛才說到兩個重點,一個是百科全書式的書寫,另一個是歧路花園。在「快」的篇章中,卡爾維諾講述了「莊子畫螃蟹」的故事。大家應該都沒有聽過吧?我是中文系的,如果莊子會畫螃蟹,相信在國中、高中,或者大學考試時,一定會出現這個論述題,所以這個故事是卡爾維諾捏造的。
有天國王要莊子畫螃蟹,莊子說他需要5年的時間,還要給我1棟房子,12個僕役。5年之後,莊子還是畫不出來。他再度跟國王說給我5年的時間,還要1棟房子,12個僕役。終於10年到了,國王要莊子兌現承諾,只見莊子將紙鋪好,沾墨,一揮而就,畫好螃蟹。
如果讀者相信這則故事是真的,表面上,它是說畫好一隻像是真實的螃蟹,需要很多時間。但因為這則故事是假的,在捏造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很明顯地察覺出:一邊是你走向了真實,相信這個故事,另一邊你走向「為什麼卡爾維諾要捏造這個故事?」的問題點。
他提供我們選擇的岔路,這條岔路非常有趣。卡爾維諾討論「快」,他討論的是「時間」、「死亡」,如何在文本中,延長死亡的到來。
「快」的篇章中,他提到幾個重點:簡潔、重複、離題。在他的文本中,他企圖把所有時間延長,不管讀者有沒有相信這則故事,只要它記在你心中,他的文本就存在。
➤【文組】提供精準的歧異性,用節制折射更多空白
連明偉:從這裡延伸到「閱讀」,有真實與虛構的閱讀,虛構的閱讀像歧路花園,提供了不同的解釋。
卡爾維諾很常去強調人如何進行自身的突破。《收藏沙子的人》提到每一顆沙子都是不一樣的,我們要怎麼用有限的語言,將這些無法捕捉的事物,準確地描述?他發現這是做不到的。他提供的是精確的歧異度,可以把兩種相悖的特徵鎔鑄在一個觀念底下。
這個觀念其實在非常多極簡主義作品都會出現。海明威〈白象似的群山〉,基本上是對話式的小說,從節制的字眼和情節,折射出更多空白,文字沒有講述的故事。語言極其有限,要用怎樣的語言闡述各種紛雜的社會呢?必須做到「竭盡」,要竭盡自己所能。
「繁」,對我來說是鋪設出去的社會關係。把一個人放在社會網絡,就可以交織出一張大網。
《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只寫到第五項,我認為很可惜,就像奕樵講的,卡爾維諾書寫時並沒有很準確地界定每一項,他在「輕」及「準」當中都有提到如何喚醒輕盈的意象。對他而言,這並非單純是文學上的書寫,更重要的是怎樣面對自己,他指引的:是人類面對自我束縛時,突破的途徑為何。
➤【理組】像軟體工程,打造可長久使用的核心系統,重要原則越少越好
李奕樵:如果我們用當代的觀念,重新塑造卡爾維諾的創作策略,不難發現,它們之間的共通性非常高。這不免讓我想到軟體工程裡,通常寫軟體會有一個原則,最好一個系統架構或核心模組寫完,未來10年我都不用更動。工程師要寫出每個人都可以進來做一些刪減的系統,我們需要框架越小、越靈活越好。這件事就很像一些針對新手寫的文學創作指南,會有很多內容,可以教怎麼收集素材、怎麼寫大綱、跟出版社的人互動,這些事情都很重要。
但如果今天要打造的是可以使用40年的核心系統,隨時間過去,重要的原則其實會越來越少,而且越來越抽象。
我自己的抽象原則可能不到200字,但這個東西可以讓我很有信心處理一切我還沒處理的題材,我也會有自信知道,因為我已經跟隨某些原則,其他不知道這些原則的人,一定不會做得比我好。
卡爾維諾的演講稿為何抽象?講完之後,內容看似很少?這不是在藏私,最偉大的大師在盛年之後提出的心得總結,往往非常精簡,他們深信這些核心原則。
➤【理組】比「心流」「注意力機制」更早提出來,卻提供相似的概念
李奕樵:《給下一輪太平盛世的備忘錄》是給21世紀創作者的建議,恰好過了四分之一,是很適合的回望、檢視的時機。2025年此刻,重新理解這5個原則,有沒有一個更好的意象或是詞語?
我認為有,第一個是「心流體驗」。心流體驗很難在1985年卡爾維諾過世前提出來,因為大家不知道如何有效地實踐它。
在電子遊戲的世界裡,有比較高的機率能慢慢藉由關卡的難度和內容調整出來,讓幾乎所有玩家都可以在合適的難度裡,沉浸在遊戲中。
當心流體驗的概念被提出,有很多東西豁然開朗。為什麼要輕?因為要降低進入文本的難度跟複雜度,讓讀者或玩家有遊玩的動機。為什麼要快或準?因為要準確地把讀者控制在心流體驗裡面,快是搶讀者的節奏,不能讓讀者習慣,否則讀者就會無聊、分心,要不斷稍微提升難度。我認為「心流體驗」是當代人理解卡爾維諾文學價值觀一個很好的鑰匙。
第二個是「注意力機制」。全世界的科技巨頭都在瓜分我們非常有限的注意力資源。現在人工智慧(AI)最新的突破,也是建基於將注意力機制發揮到極限的原因。有了注意力,很多以前的軟體架構都可以省略掉。
從這些此刻的「科技魔法」回頭看那些無法解釋的文學奇怪現象,任何一本書,理論上都只是一坨字,為什麼到最後,有些書可以抓住你的眼睛,讓你不忍釋卷?讓讀者在數年後,依懷念第一次閱讀它的時光?這就是注意力機制的魔法。我認為注意力機制可以解釋大概八成以上,我們在文化現象上看見的一些奇怪的事情。用「心流體驗」和「注意力機制」這兩把鑰匙,基本上能將「輕、快、準、顯」四項解釋完。
唯一不能解釋的是「繁」。多元性是很不直觀的,即便放到現在,我都很想要問卡爾維諾老人家,您真的相信每個人都要在小說裡面成就多元性嗎?
看看我們所處的2025年,多元性無所不在。無論是正存在的敵國,正存在的人道危機,或是正存在的政黨的政治價值觀的分裂,我都覺得真是多元啊。當現實世界已經如此,可以提供無窮深度的時候,我這樣說,沒有要貶低這個世界的意思,而是如果卡爾維諾當初提出「繁」這個概念,是想要增加它作為一種文學閱讀遊戲的深度、耐讀性的話,這個東西是不是已經俯仰皆是,外部的世界是否已經足夠精彩了?
因此,我會想要問明偉,在2025年,您會認為兼容完全不同的立場在同一本小說裡,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嗎?還是針對目標受眾,才能更好地深化溝通的效果呢?
➤【文組】誤讀是認識文學與世界的重要管道
連明偉: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關於文學的功能性。剛才提到我們如果把作品變得比較簡單,不要這麼具多元性,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作者意圖,文學的功能確確實實出來了,但同時也折傷我們對於文本的解讀,剝奪了閱讀小說或是閱讀文論的樂趣。
我們無可避免地要提到究竟文學在整個社會上,還具備有怎樣的功能?這可能是每隔5年到10年,社會或創作者一定會提出的關懷。
我在和朋友討論卡爾維諾時,發現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我們所提出的,包含我和奕樵用來解釋卡爾維諾文本的途徑和方式是全然不同的。一個作者離世多年之後,當讀者重新解讀他的作品時,還有這麼多空間,其實如此,他的作品才會存在。這是我認為他作品的價值。
回到奕樵提出的問題,如果作品像教條一樣,它雖然具有現當代性的「我要解決某個問題」,我要提醒大家怎麼去做,可能在當時候是有用的,但放到未來,或以寬廣的歷史或文學史解讀,讀者會知道那只是順應某個時間,某個歷史情境下的產物,其實不太會把它視為好的文學作品。
我認為卡爾維諾做的事,他所看出去的視野,是更為寬廣的,而這樣的寬廣也會造成讀者不容易解讀,或者它解讀的空間非常非常大,導致大家最後不曉得要怎麼解讀,才更偏向所謂的正確、理想讀者。
事實上,讀者可以將每種解讀都視為理想的解讀,即便是誤讀,也是認識文學、認識世界時,非常重要的管道。
我前後閱讀《命運交織的城堡》非常多次,還是沒辦法讀進去。在這本小說中,沒有固定角色,可能是翻開牌子,抽到什麼圖像就以此將故事繼續寫下去。這是玩性非常足的方式,基本上它所使用的技術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作者如何運用這樣的方法進行創作。這則故事為什麼要如此創作,其實來自義大利本身的民間故事。對我們來說,那是完完全全陌生的。
在我看來,卡爾維諾想要做的事情不是闡述他一己的經驗,他往往將一己的經驗解構掉,去找尋人跟人之間的共通性,在這樣的共通與相異性之間,他更偏向一種人類可行的演繹法則。
➤【理組】推薦從《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和《看不見的城市》入手
連明偉:卡爾維諾有非常多作品,以你看來,如果是初階者,應該從哪本書開始閱讀?如果是已經在創作的人,又會推薦閱讀卡爾維諾的哪本書,解讀的路徑可能會是什麼?
李奕樵:我個人最喜歡的兩本書是《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和《看不見的城市》。《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是在一本長篇小說裡,每個章節使用不同的大眾文學寫法,可能第一章節是懸疑,第二章節變成愛情小說,再來是犯罪小說,他用這種方式搶讀者的節奏,也給讀者很多形式上面的刺激。
如果是剛開始閱讀大眾小說文類的讀者,我認為是享受這本書的最佳時間,因為閱讀的品味是不可逆的,倘若讀太多傳統的純文學作品,品味可能會回不到《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理想讀者的範圍內。
如果推薦要給創作者,我認為《看不見的城市》非常適合。不管你是寫詩,寫散文或小說,都可以在裡面找到探尋形式邊界的野心。
談到文類的話題,例如為什麼文類不存在,為什麼文類是一種標籤,而非圖書館式的分類?《看不見的城市》是很經典的案例,它不是詩,不是散文,也不能說它就不是小說。既然它可以是這個,也可以是那個,那它就都是了吧。
如果是創作者,正在受制定的文類規則所苦,我很建議可以讀讀這本書,它真的是很美的小品,字數很少,但非常值得。
➤【文組】不斷校正自己的聲音,承認自己是犯錯的,困難卻重要
李奕樵:我想要問問明偉,我們知道卡爾維諾生前完成了五個講題,第六個講題有個標題:Consistency一致性。讀過這本書的人,會知道他想要講的內容跟標題看上去都不完全是同一個意思。你覺得卡爾維諾的「一致性」,可能會呈現出怎樣的樣貌呢?
連明偉:這個問題非常難,因為它沒有任何可以參考的架構或基石,能發揮的空間也無限寬廣。在我看來,前面五篇談的是他對於人世間,人的束縛的看法,我認為第六則他可能是要講述人在種種束縛下,要如何與這些束縛保持平衡,如何在種種的約束下,持續地往希望走的方向前進。
在「輕、快、準、顯、繁」的社會關係,人與人的關係間,提出這樣的多語性後,該怎麼立身處世,如何看待這樣的束縛?要當〈魔法花園〉裡的少年,受到文明的保護,或者要當一個可以走出邊界之外,充滿可能性的人?
我們必須知道,所有的冒險都是危險的,這個危險包含創作者經歷某些事件後,可能回不了家,或無法將遠方的聲音帶回來。
回應「快」一章提到的,如何把死亡往後延,但當小說一直延續時間,讀者必須主動找尋到意義,可是這個意義往往不是個人可以決定的,它受到我們的先天桎梏,來自社會的意見,以及現當代很多意識形態的影響。
究竟如何找到自己的聲音,不斷地校正自己的聲音,這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因為首先要做到的,也就是承認自己會不斷犯錯。這是我所能提出的簡易回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