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文煥，苗栗縣客家人，國中特教教師，現下戴苗栗（四縣腔）
「團魚仔」華語安到鱉、甲魚、泥龜…幾下種講法，其實佢係生到同龜仔當像个動物，乜識聽吾爸講團魚仔就係「軟殼龜」。佢兜旦勢戴在河壩、陂塘、圳溝該兜淡水裡肚，毋過這下想愛在自然个環境看著團魚仔个影跡，正經就無恁該了！
第一擺看著團魚仔，係𠊎五歲該央時，吾屋下徙到婆太妹家黃屋伙房，贌右手析个橫屋來戴。有一日朝晨，阿爸同伙房肚个該兜叔公去河壩牽網仔（註1），下晝兩三點个時節，歸群人唩唩喊喊行入禾埕，阿爸同叔公摎魚網仔向兩片展開，就看著網肚有當多緊奮（註2）个魚仔，大人細子圍過來𢯭手摎魚仔解下來。
𠊎乜跈在阿姆个尸背尾看到嘴擘擘仔，突然間阿姆講：「阿文仔！你看該搭仔有一隻團魚仔。」𠊎毋知阿姆講个係麼个，順等厥目光看過去，看著一隻烏烏扁扁像巴掌嫲恁大个怪魚仔。咦！該團魚仔仰生到恁生趣？嘴筒凸一截；頭前兩隻孔仔，實在還像細豬鼻公。𠊎手當賤伸去捉團魚仔，嗄無聽著阿爸咄（註3）：「莫動佢，團魚仔會咬人！」
啊！還痛那！來毋掣了，結果吾拈食指分團魚仔呷著了，該利鋒鋒仔（註4）个牙齒囓死死（註5）毋放。人講食指連心，正經毋會差！𠊎痛到蹦飆放聲大噭。阿姆舂過來撚等吾幼幼个手喊：「死無命了！心肝仔！仰滮（註6）恁多血，老猴仔（註7）遽遽來救若倈仔。」阿爸吂反應過來，脣頭个細叔公喊：「莫驚！毋好硬挷佢，煞煞摎手沉入水裡肚。」吾爸趕緊捉等吾手揤入水楻，齧等手指公个團魚仔正經黏時就開嘴，泅入水楻（註8）底了，該種捶心肝个痛，到今想著𠊎還係會驚。
小學一年生該央時，吾屋下徙到新屋仔去戴，屋背後係小學同學阿傳牯屋下，厥屋下朗朗大坪十分闊，四周圍𫟧一圈矮屋仔，頭前連等四間係廰下、間房、灶下同浴堂，其它二十零間總下係豬竂，像操場恁闊个天井有六隻大魚塘。阿傳牯當輒湊𠊎去過家尞，看豬子吮乳、看豬仔食汁、看豬哥配種…，毋過分印象盡深个還係魚塘肚个「團魚仔」。
阿傳牯屋下畜个團魚仔，逐隻都像盤仔恁大隻，厥爸逐日會去市場，載當多雞鴨个腸仔、魚仔个腹內轉來，鉸到綿綿餵團魚仔。成時還會看著魚塘浮浮冇冇（註9）大嫲牯條个死豬仔，團魚仔會先對豬仔个肚屎捝（註10）來食，咈飽了還會蹶上豬仔面頂晒日頭，這兜難忘个畫面，到今𠊎還係記得清清楚楚。
現下，河壩个水溓忒（註11）了，魚塘个壁橫忒了，毋過該隻烏烏扁扁、豬鼻公个團魚仔，還在𠊎深深个心肚探頭。佢提醒等𠊎，人生每一個當下，都有值得珍惜个事物。雖然環境會變化、親友會離散，但係𠊎相信用心記得、深深愛等，該兜片段就會永生在𠊎心肚，變做一生人毋會消失个風景。
註釋：
（註1）牽網仔：音qienˊmiongˋeˇ；用長形的魚網在淡水溪流補魚的方法，多為二人以上將魚網展開對拉至溪流兩側從下游遡溪而上補魚的方法。
（註2）緊奮：音ginˋ binˋ；奮是掙扎的意思，盡奮就是一直掙扎。
（註3）咄：音dodˋ，喝斥，大聲制止之意。
（註4）利鋒鋒仔：音li pungˊ pungˊeˋ；形容極為
鋒利的樣子。
（註5）囓死死：音ngadˋxiˋxiˋ；形容死命的咬住。
（註6）滮：音biuˋ；以拋物線方式噴出液體，本文為誇飾法形容受傷噴血的樣子。
（註7）老猴仔：音loˋheuˇ eˇ；客家婦女常會以老猴來稱呼自己的丈夫。
（註8）水楻：音suiˋfongˇ；楻一般指矩形的容器，例如：樹楻、米楻、浴楻等，本文指的是裝水的容器。
（註9）浮浮冇冇：音poˇpoˇpang pang，形容東西漂浮在液體上載浮載沉的樣子。
（註10）捝：音duiˋ；快速向下拉扯，本文是指鱉咬食的動作。
（註11）溓忒：音liamˋtedˋ，水位降低或水分乾竭。
華語
「團魚仔」華語稱為鱉、甲魚、泥龜…好幾種叫法，其實他是長得和烏龜很像的動物，也曾聽我爸爸說團魚仔就是「軟殼龜」。他們大多住在河流、池塘、圳溝那些淡水裡面，不過現在想要在自然的環境看見團魚仔的影跡，真的就沒那麼容易了！
第一次看到團魚仔，是我五歲那時，我的家搬到曾祖母娘家黃屋伙房，租了右手邊廂房來住。有一日早上，阿爸和伙房裡的那些叔公去河壩拉魚網，下午二、三點的時候，一群人大聲呼喊著走入曬穀場，阿爸和叔公把魚網向兩邊展開，就看著網裡有很多一直掙扎的魚兒，大人小孩都圍過來幫忙把魚兒解下來。
我也跟在媽媽的背後看得嘴開開的，突然間媽媽講：「阿文仔！你看那兒有一隻團魚仔。」我不知媽媽講的是什麼，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隻黑黑扁扁像巴掌那麼大的怪魚兒。咦！那個團魚仔怎麼長的那麼有趣？嘴巴凸一截，前方兩個洞，實在有夠像小豬鼻子。我忍不住伸手去捉團魚仔，卻沒聽見阿爸喝：「別動他，團魚仔會咬人！」
啊！好痛呀！來不及了，結果我的食指被團魚仔呷住了，那鋒利的牙齒咬到緊緊不放。人說食指連心，真的是如此！我痛到直跳腳放聲大哭。媽媽衝過來捏著我嫩嫩的手喊：「死無命了！心肝仔！怎麼滮那麼多血，老公快快來救你兒子。」阿爸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小叔公叫：「莫怕！不要硬拔他，快快把手沉入水裡面。」我爸趕緊捉著我的手塞入水箱，咬著手指的團魚仔真的立馬就開口，游入水箱底了，那揰揪心的痛處，至今想到我還是害怕。
小學一年級那時，我家搬到新家住，屋背後是小學同學阿傳牯家，他的家又大又寬敞，四周圍繞一圈矮房子，前面連著四間是客廰、房間、廚房和浴室，其它二十幾間全部是豬竂，像操場那麼寬的天井有六個大魚塘。阿傳牯很常約我去串門子，看小豬吸奶、看豬兒吃餿水、看豬哥配種…，然而讓我印象最深的還是魚塘裡的「團魚仔」。
阿傳牯家裡養的團魚仔，每隻都像盤子那麼大隻，他爸爸每天會去市場，載很多雞鴨的腸子、魚兒的內藏回來，鉸到爛爛餵團魚仔。有時還會看見魚塘浮浮沈沈好大一條的死豬，團魚仔會先從豬的肚子咬來吃，吃飽了還會爬上豬的上面晒太陽，這些難忘的畫面，至今我還是記憶猶新。
如今，河裡的水乾沽掉，魚塘的牆也倒掉了，不過那隻黑黑扁扁、豬鼻子的團魚仔，還在我深深的心裡探出頭。他提醒著我，人生每一個當下，都有值得珍惜的事物。雖然環境會變化、親友會離散，但是我相信用心記著、深深愛著，那些片刻就會永生在我心裡，變成一輩子不會消失的風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