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全球人口快速老化、出生率下降,長照已成各國共同面臨的重大挑戰,臺灣也將在今年步入超高齡社會,代表 65 歲以上人口突破 20%,每 5 人就有 1 人是高齡者。誰來照顧、怎麼照顧,以及這樣的照顧安排能否長久,是社會必須正視的課題。
明年(2026),臺灣預計啟動長照 3.0,服務量與預算持續增加,但照顧人力不足、資源分配不均、高度仰賴外籍看護工卻欠缺制度保障等問題,仍有待解決。
3 月底, 臺灣照顧學會 與國立陽明交通大學、德國不萊梅大學合辦「東亞與歐洲照顧政策的比較」年會,邀集國內外學者,深入對比臺灣、東亞與歐洲長照政策現況,並探討在長照需求升高、財源壓力加劇、照顧人力短缺等挑戰下的應對之道。
人力不足在臺灣:移工支撐長照卻缺乏保障、工作風險高
各國都面臨照顧人力短缺的壓力,移工已成為照顧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人力。然而,制度一方面仰賴移工的長時間付出,另一方面對這些勞動者的保障卻依舊不足。
以臺灣來說,政府自 2000 年起陸續推動各項長照計畫與政策,服務人數逐步擴大。但根據勞動部統計,截至今年 1 月底,全臺家庭聘僱的外籍看護工已達 197742 人,顯示在現行長照制度外,仍有大量家庭仰賴移工照顧家人。

年會上, 婦女新知基金會 祕書長覃玉蓉指出,臺灣約有 1/4 的長照需求是由外籍家庭看護工支撐,這些移工以女性為主,她們往往會與雇主同住,不僅 上下班時間難以區隔 、 缺乏隱私與基本保障 ,也可能面臨 性騷擾或性侵害的風險 。
並且,移工一旦懷孕,就可能會遭到解僱或被遣返回國,然而她們為了來臺工作,往往已向仲介支付龐大的費用,尚未償還,反而回到家鄉要背負更沉重的債務。
覃玉蓉說,臺灣約有 93000 名本國籍的照顧服務員從事居家服務,照顧將近 36 萬民眾,「若能將現有的家庭看護移工正式化,納入公共照顧體系,儘管短期內成本會增加,長期來看卻能回應照顧勞動力短缺的問題。」
人力不足在國際:移工政策模糊、監督機制難落實、 培訓資源有限
人力問題也出現在德國及奧地利。德國杜伊斯堡-埃森大學政治學教授萊伯(Simone Leiber)指出,德國至今 尚未 建立家庭照顧移工的明確政策,許多來自東歐的女性移工進到家庭工作,都處於法律模糊地帶。儘管先前有專責小組建議,應讓家庭直接聘僱移工,並將工時等勞動條件納入法規,但後續仍有待進一步觀察。
奧地利則在 2007 年將家庭看護移工合法化為「自僱者」,並設有窗口監管移工市場。然而,由於缺乏工時限制、監督機制與休息安排,實際上勞動保障仍有限。
萊伯觀察到,無論是臺灣、德國或奧地利,家庭看護移工的勞權都普遍受到忽視。高工時的照顧需求、仲介市場的勢力,以及各方對移工勞權的歧見,讓制度改革難以取得共識,這些挑戰目前沒有完美解答,仍需持續對話與討論。
日本的情況相對特殊。日本千葉大學社會科學院教授小川玲子提到,過去法律不允許家庭聘請外籍看護,所有移工必須透過照顧機構聘用,在機構內工作。

日本目前引進外籍照顧人力的主要管道有 3 種:與印尼等東南亞國家簽訂的「經濟夥伴協定」(EPA)、針對外國人才的「技能實習制度」(TITP)以及「國際學生與特定技能制度」(SSW)。其中,EPA 提供最完整的語言與照顧訓練,而無論走哪種管道,移工都必須考上「介護福祉士」(照服員)證照,才能永久留在日本工作。
小川玲子說明,不同制度下對語言能力等要求也不同,EPA 的門檻最高,實際參與人數有限,但政府會補助機構聘請日文教師、為移工安排課程,資源最豐富。相較之下,TITP 和 SSW 的規模較大,卻也出現過機構資源不足、培訓不全,甚至移工在實習過程遭剝削等問題。
另一方面,日本的居家照顧同樣也面臨人力短缺。實際上,厚生勞動省從今年起 鬆綁法規 ,允許移工進入家庭提供照顧。小川玲子說:「日本的做法與許多國家相反,他們傾向讓移工制度化,我們希望移工能轉為非正式的助力。」
日本推動「共同生產」,打造社區照顧生活圈
在少子高齡化且資源有限下,社區照顧也成為現代社會重新想像長照制度的方向。年會上,日本大阪大學人類科學研究科教授斉藤弥生分享「共同生產」(co-production)概念,透過專業人員、居民與志工等人的共同規劃與執行,發展出貼近在地需求的照顧模式。居民不只是被照顧者,更能積極參與對話與決策。

實際上,類似的模式從早年就有。以名古屋的「 南醫療生活協同組合 」為例,該組織從 1961 年成立,以「合作社」的形式經營,由居民共同出資、參與決策,並與在地組織合作,逐漸發展出涵蓋醫院診所、日間照顧、社會福利、共生住宅、社交活動等多元服務。
該官網中提到,組織內部還有「班會」制度,只要有 3 名社員就能組成,共同開展各種活動,如乳癌或子宮頸癌的衛教課程、視力保健講座、香氛舒壓工作坊等。
當社員生活遇到困難時,也可以透過「互助留言單」反映需求。例如,曾有行動不便的獨居長者,希望有人能幫忙整理庭院的雜草,收到訊息後,內部便邀集同一地區的 10 個居民前去協助。不僅實際解決問題,也透過互助認識彼此,觸及到獨居長者的生活狀況,成為制度外的重要支持。

此外,由農民與農會組成的「 JA 長野厚生連 」,也在 1950 年代開始設立醫院,協助解決農村醫療資源匱乏的困境。當時,醫生與護理師不僅在醫院工作,也走進各地村落宣導健康知識,與居民共同舉辦健康促進會議,並推選出「健康領導人」,推動疾病預防與健康檢查,記錄村民的健康狀況。
斉藤弥生表示,日本政府正持續推動「 社區整合照護體系 」(地域包括ケアシステム),目標是讓長者即使身體功能退化,也能留在熟悉的社區中生活,並在半小時內獲得所需的醫療、照護與生活支援等服務,無須住進機構。而這些居民共治、由下而上的模式,或許有助於建立更具韌性的長照服務。
長照基金從哪來?稅收還是保險?照顧成本上升,臺灣應即早準備
在長照制度設計中,財源從哪裡來、由誰負擔、如何分配、能否永續,一直是政策制定的核心議題,也是各國持續辯證的焦點。
現行臺灣長照基金採賦稅制,主要財源包括房地合一稅、菸稅,以及遺產及贈與稅等。近年也有政黨主張國內應改為 保險制 ,但社會共識尚未形成。荷蘭便是採取社會保險制,財源主要由民眾繳納保費及政府財政補助,保費全額由被保險人負擔;日本偏向混合制,財源一半來自稅收、另一半來自保費,由勞雇雙方負擔各半。
年會上,針對臺灣長照是否適合轉向保險制,衛福部長照司副司長吳希文指出,目前國內長照財源還很穩定。德國不來梅大學教授羅特剛(Heinz Rothgang)則提醒,臺灣未來勢必面臨照顧成本持續上升的壓力,無論如何都應及早做好準備。
羅特剛也強調,「一個國家行得通的制度,不代表在另一個國家也適用」,建議制度選擇必須結合在地條件與社會脈絡審慎評估。
韓國仁川國立大學社會福利系正教授全永浩(Yongho Chon,音譯)呼籲,面對未來人口老化與經濟成長趨緩,臺灣應盡快建立財政可持續的長照系統,且政府應扮演關鍵角色,擴大服務覆蓋率、加強照顧人力的培訓,並將長照預算納入政策討論的核心。

覃玉蓉亦指出,無論選擇賦稅制或保險制,更重要的是思考資源怎麼重新分配,才能真正落實社會公平;國立陽明交通大學衛生福利研究所助理教授李韶芬則強調,政府應建立完整的照顧專業人員制度,並保障家庭看護移工的權益,才能有效回應照顧人力不足的挑戰。
當前各國面臨的長照挑戰,除了財源與人力短缺,也會碰到城鄉資源落差、服務破碎化與服務品質不一等問題。綜合與會者的觀點,在臺灣即將邁入長照 3.0 之際,更需要從制度設計、服務整合到資源分配,重新思考如何回應國人的照顧需求。

延伸臺灣的長期照顧:
1.
「沒有交通就沒有生活」花木蘭長照車隊:用一臺車養活一個家、一個家照顧一個社區
2.
要賺錢又要顧家的長照邊緣人,臺灣新住民:「每天都像沒有靈魂一樣」
3.
新住民姊妹的長照 10 大挑戰/7國語言圖包
4.
新住民淪為長照政策邊緣人,提 27 頁政策建議書和7國語言圖文包
5.
5 年 44 起身心障礙長照悲歌共赴死,身障團體:僵化評估逼人走絕路
The post 東亞與歐洲照顧年會:打造社區照顧生活圈、正視長照成本上升與人力不足、保障移工 first appeared on Right Plus 多多益善 .